发布时间:2024-11-26 00:03:27 来源: sp20241126
在太行山间,时间由被拉满的紧张感,慢慢复归松弛。一切都如慢镜头,充满光阴的质感。
平时睡眠不佳的我,竟一夜好睡。醒来,黎明清亮如泉。
清晨6点,和朋友相约去爬山。这是位于河北邢台信都区路罗镇的一座山,名“桑各垴”。并排的三个山峰,可不就是“三个垴”的谐音?
走出左坡村往南,通往桑各垴的,是一深谷。两旁绿坡如帷幕般拉开一道口,我们被涌动的绿色吸进去。
一行人,信步走着,随意叙着话,也随意望着左右两列山。山脚路边,是村人依山就势开垦的小地。地不显眼,可垒砌地边的石头一行行一列列,大大小小齐齐整整,堪称艺术品。地块里的蔬菜庄稼——葱、豆角、芝麻、高粱、西红柿……也是一小行一小列,葱葱碧碧十分精神。
身边一直有条小溪淌着,细瘦,迤逦。我猜想,它应该是从桑各垴山顶或半山处发源的一股泉。我曾见过海拔两千米的太行山上,泉水汩汩不竭地涌动,欢快地跑下山去。山有了泉,就有了轻灵的感觉。譬如这道溪,顺山势而舞动,明明在左,峰回路转,它又跑到了右边。它跟这山,哪儿拐弯,哪儿直行,哪儿适合流连忘返沉成一汪碧潭,都已默契得很。
那溪水的吟唱颇动听。除了水声,还有蝉鸣。蝉鸣像是被谁指挥着,一忽儿沉默,一忽儿又喧响;其间悠出一两声,更显得有些孤独。这忽然的喧嚷忽然的寂静,让我不觉回到了童年的场景。十岁左右时,我跟小伙伴一起,一放学就背上篓子和镢头上了山,刨药材卖钱。那些飘香的中药材,经常摇曳在年少的记忆里:远志、知母、荆芥、柴胡、黄风、丹参……远志的小紫花,捧着绒黄的蕊。我们小心摘下,放在纸上,凑近了喊:“卖小鸡儿来——”它们果如小鸡仔簌簌开始跑动。这是最好玩的游戏。每每刨回远志,我们都要玩一番。知母的根娇嫩洁白,荆芥的香芬芳浓烈,柴胡的叶子小巧苍绿,黄风有着絮絮拉拉的鳞片,丹参呢,根部入药,色赤如血。
同在太行山脉,这些中药材,桑各垴都有。我拨开草丛寻觅,犹如叩访一块儿长大的伙伴。
同行的果姐也对草药有兴趣,她指给我看“益母草”:亭亭的植株,对生的条状叶,穗状紫花朵。这是被我忽略的一种药草。不知怎的,小时候从未刨到过。
她又拉过一枝绿叶红球的灌木枝子,说:“这个,你们那儿叫它啥?”
我答:“娃娃拳。”
果姐用手机软件识物:“扁担杆,又名娃娃拳!”
大树背阴处的苔藓,吸引了其他人的兴致。他们一人挖了一袋子,准备带回家布置盆景。一个挂在石壁上的土蜂窝,惹得果姐一声呼,我们赶紧跑过来看稀罕。
果姐告诉我们:土蜂窝,用泥土筑成,去除外壳,里面是分层的建筑,好像人类造的楼阁。只有生态好的山林里才有。
漫山遍野的树。当中,山杨树、栎树、核桃树、栗子树比较多。它们树形婆娑,裙裾飘摇,一棵树就是一座清凉的岛屿。此时,核桃、栗子都已接近成熟。鲜核桃仁是我爱吃的,将胞衣一剥,吃起来脆生生,味道忒美。
上山的路上,我们遇见一名中年男子。我们向他问路,他温和地带着我们同行,一路闲聊,到岔路口就给我们指点一番路径。
回来的路上,我还把横在路边那几块房屋大的巨石,拍下照片收在了手机里。在我看来,它们一定是经过大自然的刀劈斧砍,才那么尖削坚硬。它们岿然不动。
太阳爬上山垭口,山谷里光线渐亮。有那么一刻,一缕阳光透过层叠绿叶,洒下一些光斑,绚烂华美。
走出谷口,回头望,桑各垴慈祥地俯视着大地人间。三峰联袂,驻停半空,像电影结束最后一幕静帧,静静地,静静地,等待云朵的字幕浮过来。
《 人民日报 》( 2024年09月11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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