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杏与白桑椹（杂记）

　　春天里，樱花、杏花、李花、梨花都开了，花太多，它们又太相似，我总分不清。直到春天走远，花都谢去，夏天又来，枝头结出果实，哇，这时候每一棵树都大不一样了。李子是李子，梨子是梨子，樱桃是樱桃，杏子是杏子，我这才能把它们分清。

　　在南方乡村，桃子很多，李子也多。比如桃子，有水蜜桃、苋菜桃、蟠桃、黄桃、油桃等多种。李子的种类也很多，而杏子并不常见。

　　现在，一个来自南方的人，对于眼前的白杏子露出了少见多怪的表情。到新疆库车市牙哈镇，当地朋友带我去了地里。地里长着金黄的小麦，小麦地旁边是一棵棵杏树。杏子真多啊，有的红透了，有的正当红，有的将红未红，也有的白着呢。伸手摘杏来吃，挑那些红透了的，真好吃。又摘白杏子，也好吃。于是，我吃了许多杏子，牙都酸了。朋友招呼我回去吃饭，手抓饭、手把肉、烤肉、馕、馓子、葡萄、坚果，大饱口福。

　　饭饱之后，朋友招呼我们去野外走走。村民屋后有个院子，满院子都是葡萄。这个阿克布亚村，葡萄可是出了名的。这个时节，葡萄尚未成熟，满院满架的葡萄像是绿色翡翠，一串串挂下来，煞是好看。穿过葡萄园，是一片广袤的田地。几棵大树迎风招展。朋友问，要不要吃桑椹？

　　桑椹很好吃，南方多着呢。南方养蚕织丝绸，桑椹似乎属于无甚紧要的东西，大人们不会多看一眼，这就成了孩子们的专属。孩子们钻进桑树丛，吃得满嘴紫乌出来。不过，这是南方的紫桑椹，这里的可是白桑椹。往朋友手指方向，我仰头一望，高大的桑树上碧绿的叶间，缀满一颗颗硕大的桑椹，果实洁白，如缀珠玉。

　　揽枝入怀，一颗颗摘下白桑椹，这桑椹成熟到极致，有的轻轻一碰就直接落地。摘一颗入口，我又一次被桑椹的味道倾倒——一颗白桑椹居然可以甜到这样的程度，它打开了我全新的认知。一颗颗桑椹汇集于手掌中，渗出的汁液让手掌黏黏的。满满一掌桑椹一下塞入口中，饱满的幸福感充盈口腔。果实的甜，来自阳光收集的甜意，在口腔内流淌，滑入喉咙，丝毫不叫人感到腻，那是清新的甘甜。那些过度成熟的果实，只要一阵风带来的轻轻晃动，就使它从枝头跌落。我来不及伸手去接，它们就落入尘土之中。我看见这桑树的脚下，早已铺了一层干透的桑果。

　　果实来自大地，现又重归大地。这默默无闻的桑椹，村民们见得太多，来不及吃，他们做成桑椹果酱也只能用掉其中的一小部分。于是，大部分的果实，就由它去了，一部分交给虫子们品尝，一部分交给鸟雀来食。

　　此刻，我在库车，在牙哈镇阿克布亚村。我吃到了小白杏，是甜的，吃到了白桑椹，是甜的。甚至一天前我经过乌拉斯台镇，在一大片甜菜地，拔了一棵甜菜咬了咬，也是甜的。这些甜，打开了我对一片大地的认识。

　　美是目的地。驻阿克布亚村工作队的队员，来自塔里木油田，他们在这个小村庄生活了很久。他们帮助村里搞水果销售，这里的葡萄、杏子很有名。这里的葡萄叫“木纳格沙玉”，甜而不齁，可以储存到冬天。他们也帮助这里的村民搞养殖，养的是西门塔尔牛。因为白桑椹，接下来我要虚心地了解关于这个村庄的一切，包括西门塔尔牛。这些话题也根本不枯燥，而是汁液饱满，故事活泼。队员们带我去看牛，村里养殖西门塔尔牛的村民达到了二十六户，养的牛也达到一百一十头。

　　一棵桑树上，那些来来往往的鸟雀们数得清所有果实的数目。此刻在阿克布亚村，我认识了这里的玉米和小麦，认识了这里的葡萄和杏子，认识了这里的西门塔尔牛和本地的羊，我还想认识更多。

　　《 人民日报 》（ 2024年08月26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