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3 06:43:31 来源: sp20241223
空军某部组织飞行训练,参训飞机正在编队滑行。 杨盼摄
一
1932年4月,红军占领漳州。
时任红11师政委刘亚楼得到一个消息后翻身上马,甚至一时顾不得武器弹药的“丰收”。
这是一处机场内的荒草地,一架再没法耀武扬威的飞机趴在那儿。银灰色,双层翼,机身上的弹孔清晰可辨。
刘亚楼沉默地围着缴获的飞机转了几圈,又坐进机舱摸摸、看看。谁也不知道他此刻为什么沉默。但这位22岁的师政委、未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首任司令员,思考的一定和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飞机有关。
几年后,长征的红军将士又因敌人的飞机感受到另一种苦涩的“沉默”。老红军方子翼说:“长征路上,每逢敌机来了,就命令不许说话,大家甚至连粗气都不敢喘……”
中国共产党成立那一年,杜黑在著作《制空权》里写下力透纸背的两句话:“掌握制空权就是胜利”“制空权除了依靠一支强大的空军外是无法夺取的”。十几年后,中国共产党人在这场远征中,深刻体会到没有“制空权”的艰难与痛苦。
拥有从天空俯冲鹰击的能力是多么珍贵且重要。很早,我们就意识到:要有空军,要有一支能够护卫蓝天高地的空军。没有一个理由,能让志在解放中国的共产党人旁置飞天的梦想。
1940年冬,延安枣园的窑洞前,创建空军的构想第一次舒展了羽翼。党中央决定要建学校,培养航空人员。筹备工作由常乾坤、王弼负责。
1941年春,在八路军第358旅任侦察参谋的刘玉堤未满18岁,距离成长为那只在朝鲜天空叱咤风雷的战鹰,还有10年。当他得知自己入选学员队、要被培养成飞行员时,一时间难以相信是真的。
就在此前两年的那个秋季,他和两名抗大的同学正在吃早饭,日军飞机猝然临空,一阵狂轰滥炸。一位同学被炸得血肉模糊,牺牲在刘玉堤抬的担架上。刘玉堤当然想要飞天,想要杀敌。
但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困难重重的现实环境,让我党成立空军的梦想暂时落了空。
清醒地认识现实困难,且敢于战胜现实困难,是历史赋予这支军队的能力。太多次,发展壮大的希望并没有向共产党人径自走来,但共产党人总会义无反顾地努力奔向它。人民空军,是肯定要建起来的。
像刘玉堤一样,一群点燃了蓝天梦想的人,仍然在为了飞行、为了蓝天,默默积蓄力量。
终于,1946年3月1日,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即东北老航校,拔地而起。
二
1951年,一位名叫李汉的年轻人率队飞临朝鲜定州以西上空,对敌机进攻。
敌机调转机头,迎面扑来。这名飞行时间少得不能再少的飞行员,首次把敌机紧紧套进瞄准环,用力按下炮钮。
不可一世的敌机冒出浓烟,径直坠落。
中国空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空战,就是同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国空军狭路相逢。这场“轻量级拳击手与重量级拳击手不公平的较量”,却生生打出了一个“米格走廊”奇迹。
空战奇迹的序幕,始于东北老航校。人民空军,从老航校起飞。李汉打下美军飞机的惊天一炮,其实在东北老航校就已经击发了。
1945年9月,曾在枣园前向毛泽东勾勒人民军队战斗于云层之上壮丽景象的常乾坤,即将把脚印踏在“开天”之路上。
临行前,刘少奇同志一再叮嘱:要有坚强的信心和决心,要有不屈不挠、百折不回的勇气和克服苦难的精神,一定要把航校办起来,而且要把它办好。
一声令下,一支队伍奔向东北,向蓝天进军。后来大名鼎鼎的飞行员刘玉堤、王海、张积慧、林虎等,都在其中。这群年轻人选择肩负起历史的使命,把自己作为一枚石子投向时代激流中。
白手起家、从无到有,办航校的过程,有太多太多的困难。
惟其艰辛,更显勇毅。搜集飞机、航材和设施时,刘风冒着敌人飞机的扫射从战火里抢降落伞、风挡等物资。骊少安等人搬运残碎飞机和发动机,驾起马车爬犁,一路坎坷颠簸。林虎和战友付出千辛万苦,把残破的飞机送上车皮和火车头。还有人累坏了身体,有人被日军遗留的细菌病毒感染,有人在抢运时被火车轧断手脚,有人失去了生命……
老爷岭上,运送物资的火车在爬坡时,耗尽了“力气”,只能艰难蠕动。这些未来的蓝天雄鹰跳下火车,用人力推动着车轮爬上山的顶峰。这是世界空军发展史中震撼人心的一幕——人的能量推动着钢铁巨兽向上攀登。
顶峰上,他们在夜空下纵情欢呼。和长征时的“不敢高声语”截然相反,未来雄鹰的初啼响亮如雷:“我们胜利了!”
三
办航校,有些问题绕不过、避不开——没有初教机,会不会让底子单薄的航校重蹈5年前那个功亏一篑的结局?
常乾坤猛地一拍桌子,决策越过初、中两级,直上“九九”高教机。
“不可能。”被俘后为我所用的日籍飞行员林保毅摇着头反对。他用世界各国探索的“三级训练法”告诉众人,这一决定将要面对的生死风险。
这是一次蕴含着力量和勇气的激烈争辩。常乾坤说,这一飞关系着航校的生死存亡,不能有半点差池。
可他们的基础,是怎样的薄弱啊。
年轻的飞行学员们把自己的心神魂魄完完全全放进了学习中,恨不得把航空知识拌饭吃下去、枕在枕头上梦进去。奇冷无比的夜,他们笑着作诗:长夜风雪吼欲狂,衣单被薄镀银光;冰窝子里论蓝天,当个“团长”入梦乡。
最终,带教不到15小时的、年轻的“鹰”们,成功飞越了“不可能”。那是一个看似很平凡的日子,一架尾翼拴着红布条的“九九”高教机安全着陆了。林保毅说,全世界空军不敢做的事,中国共产党的军队做到了。
这是一个不平凡的标志——被强敌封锁占据的天空,已经被人民军队撕开了属于自己的一角。
属于人民空军的时间在加快。
老航校成立第4年,常乾坤向党中央汇报了老航校一路的艰苦创业。两个月后,毛泽东点将刘亚楼组建人民空军,告诉他:将来我们一个大国的军队没有空军怎么行?
又过8个月,林虎等人驾驶战机组成的空中编队飞临开国大典上空。天安门广场爆发出暴风骤雨般的欢呼,千万杆红旗沸腾。没有担惊受怕,没有慌乱躲避,人们用尽力气把眼睛和耳朵贴上天空……
1949年11月11日,中央军委致电各军区、各野战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部现已宣布成立。
1年后,年轻的中国空军的飞进速度,面临着一次能否赶上超音速的挑战——米格-15,当时最先进的喷气式战机,依旧没有教练机。
刘亚楼曾说,苦难即使像高山,我们也要横下一条心把它搬走;困难即使像海一样深,我们也要迎着风浪把它填平。有铮铮铁骨的共产党人,应该有勇气有魄力,创造世界空军建军史上第一流的速度。
年轻的空军雏鹰再次令世界难以相信,他们成功直上米格-15。
这年,第二次“一步登天”的刘玉堤27岁。他随后开赴朝鲜上空,创造了一次空战击落4架美机的纪录。
从延安到东北,从地面到空中,人民空军的故事是传奇中的传奇。
1952年2月10日,张积慧将有着3000小时以上飞行经历、朝鲜战场“战绩最高的王牌飞行员”戴维斯斩落。
1953年4月7日,韩德彩把美军“双料王牌”飞行员费席尔击落。不服气的费席尔被俘后要求见一见将他击败的对手。当未满20岁、稚气未脱的韩德彩站到他面前时,他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敢于空中拼刺刀,他们确实成长为驰风挟雷的“天兵”。
老航校为什么能战胜曲折和挫败而攀登云端,人民空军为什么能击败力量对比空前悬殊的对手,而且越战越强?
答案在人民空军的历史群峰中,在连绵不绝的英雄雕塑群里。
历史的天空,是精神的天空。雄鹰被精神武装着。
四
今天,传奇还在继续。
人民空军“由空到天”向高处拓展,“由陆向海”向远处延伸,飞了过去没有飞过的航线,到了过去没有到过的区域,向着“加快建设一支空天一体、攻防兼备的强大人民空军”的战略目标不断奋飞。
东北老航校步入了历史,空军航空大学接过了接力棒。2020年7月23日,习主席在视察该大学时叮嘱:“铭记光荣历史,把东北老航校精神发扬光大。”
那个洋溢革命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的精神家园依旧清晰可见。它枝繁叶茂、浓荫泽被,继续孵化更多共和国雏鹰的成长。
蓝天都记得。它会记得林虎所说,那架他和战友争着上天试飞、身上有100多个“补丁”的教练机;它会记得老一辈飞行员的飞机,飞到空中一个轮子掉落后、单轮落地的英勇;它也会记得空军航空开放活动上,运油-20、歼-20和歼-16带来的惊喜。
今天,我们可以平静地讲述曾经的荣光,却不能不为创造更大的荣光而枕戈待旦、殚精竭虑。
这是个战争模式迅猛迭代的大时代。超视距空战来了,无人机群打击来了,军事变革汹涌澎湃,空中作战领域的你追我赶惊心动魄。
当“实现建军一百年奋斗目标,开创国防和军队现代化新局面”的伟大目标摆在新时代人民空军的面前时,我们必须拥有超越前人、拥抱变革的决心,必须拥有锐意进取、开拓新路的坚定意志。
到了我们为后人坚实自己肩膀的时候了。(潘立萍 王文博)
(责编:陈羽、任一林)